即便是一分不差地開到所有線路的終點了，你也只能是一位“沒上路”的司機。

請教了幾位老司機如何開車，幾乎所有人給我的建議，都是只能“憑感覺”，“熟能生巧”。

這么說來，我花了這么多的時間、精力、金錢學個車，無非就是給自己找了個能辦證的地兒。

剛收到駕駛證的那一刻，全世界都在替我高興。

但只有我本人最清楚，現(xiàn)在上路開車是不可能的。

唯一值得慶幸的是，啊，終于不用再天天坐進駕駛位了。

學開車，越學越怕。

人最寶貴的時間和錢

我一樣都沒了

人類與車輛的關(guān)系，就像那葉公和龍。在前往駕校報名之前，我都覺得開車是一件巨爽無比的事情。旅行說走就走，地鐵公交想不擠就不擠，炎炎夏日中還自帶空調(diào)遮陽棚移動。

當年18歲卜卜脆的我就很想學車，但都被老母親以“你又沒車開，過兩天就忘了”的理由回絕。

后來我終于成為了一名標準的996，還是沒車開。每個星期只有一天能夠擁抱被窩喘口氣，月薪被吃吃喝喝及花唄分攤得明明白白。

可突然某一天——“我認識了個教練，你加他微信，明天去報名?！崩夏赣H又替忙到?jīng)]注意的我做了決定。如今想來，多年前，她也沒覺得學車有什么不好，就是也沒想著替我出這個學車的錢吧。

高智商如Sheldon，學車也很糾結(jié)。

存下了這張微信名片，我揮揮手和兩個月的績效說了聲再見，又告別了接下來幾個月的周末。

一道數(shù)學題：根據(jù)駕考新政，科目一到科目四，要學滿62小時才能拿證。去掉理論學習的時間，每個學車的人也得在駕駛座上待滿46小時才能畢業(yè)。

如果在每周僅剩的休息日中拿1小時出來練車，那我就有接近一年的時間需要連軸轉(zhuǎn)，壓根兒沒有一天完整的休息日了。

而這還沒算上來回路上花費的時間。駕校練車場都建在多么偏僻的地方呢？這么說吧，有個朋友是在北京學的車，她練車的地方，老板都可以私自豢養(yǎng)孔雀了。每天早晨6點，駕校的大巴就開始定點接人，不然就沒辦法在中午之前練上一會。一去一回，從旭日東升，到夕陽西下。

早出晚歸，白天夜晚駕駛模式都練了。

這也還沒算上等待其他學員練車的時間。不知道有誰能幸運地報上一人一車的駕校，反正我沒有。

提前一天，教練會微信通知，明日練車，收到回復(fù)。但這明日的練車所需的時長，總是該死地神秘。

讓我們再來做一道數(shù)學題：中午12點我出門了，今天預(yù)計只學側(cè)方停車，需要1小時，問我?guī)c能回家呢？

一人一車，就像童話。

答，很有可能是晚上7點，因為我先坐上了教練的車，首先要跟他回家，等他吃口飯，就1點半了；接著跑去某間肯德基門口接A、C兩位學員，現(xiàn)在兩點了；然后前往駕校的路上又順上了遲到的D學員，2點半了。

AC學員相互認識，他們早就串通好了說今晚有事，要求先練車。那就等兩小時之后再摸方向盤吧。4點半之后我和D學員每人半小時交換練習，真的，到家就7點了。而明天又是要早起上班的一天。

感謝學車讓我養(yǎng)成了充電寶不離身的好習慣。充足的電量是練車場上唯一的一點精神安慰，反之，手機電量的銳減則會帶來直接把人逼瘋的巨大壓力。

試問作為一個離不開電子產(chǎn)品的現(xiàn)代人，這些等待的時間，我除了玩手機還能干什么呢？背會單詞，還是加班工作？

還真有加班工作的時候。

臨近科目二考試，教練也徹底緊張起來，一改以往有一周沒一周的佛系教車方式，他中午12點帶學員出門，半夜12點才從模擬考場把他送回來。

我就是那個學員，身上兩個DDL，一邊在考場追著車跑，替別人看線看點；一邊頂著教練的聲浪攻擊；還要一邊揣著手機瘋狂碼字。真是好慘一男的。

真·累如狗

可考駕照就是這樣，一會忙死，一會無聊至死。到了考場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練習的時候看著一輛輛捷達車緩緩挪動，聽到流浪狗均勻又香甜的呼吸聲，是一件多么自由的事情——

所有人一進場便要關(guān)閉手機，不得交談，不得睡覺，因為你要仔仔細細地盯著大屏幕。一個小時、兩個小時、一個上午過去了，可能還沒輪到你考。

你只能和后來的考生一起，繼續(xù)保持齊刷刷地，朝同個方向靜坐。據(jù)我所知，人們的這種行為還有一個說法，叫“面壁思過”。

為什么要報名學車？？？？？

3小時，我就光思考這個問題了。

面壁思過，錯就在報名學車了！/《人民的名義》

這些等待的時間，都是我不怎么高的時薪換來的。沒有公司愿意開出“帶薪考牌假”這種人性化的福利。要不然，我還得用更寶貴的年假、休息日去抵消。如果一次沒考過呢，成本就翻倍地往上漲。

學車到最后，人終究一無所有。

科目二

橫亙所有司機面前的喜馬拉雅

春晚小品《學車》中，蔡明和潘長江飾演的年老夫妻剛上車，就聽到教練用“高鐵”般速度念出：一踩離合，二掛擋，三松手閘看前方。

教練都有自己的一套應(yīng)試法則，幫助每個學生從沒摸過車的小白，在短時間內(nèi)提升到可以上科目二考場的程度。

比如我，坐上駕駛座就只會先本能地系安全帶保命。至于腳下三個踏板都是啥？為什么要讓只有兩只腳的我來踩？我一概不知。

放眼整個練車場，盡是沒頭腦與不高興的組合，教練的心情總不會太好。

他們一會嫌你開得快，簡直要上天；一會又嫌你方向盤打太慢，耍太極的老頭都比你麻利。

你不知道一旁還在看小視頻的教練，什么時候會突然一個晴天霹靂，開始diss你的智商。

過了一陣，他們又由陰轉(zhuǎn)晴，因為你眼看要沖上綠化帶，卻選擇手腳一縮、原地自閉，一邊氣到猛踏剎車，一邊笑得喘不上氣。

教練懷疑你是開賽車的。

有人說教練愛罵人。但他只不過是大著嗓門把你的自我懷疑喊了出來而已——

你不知道要放離合嗎？你踩剎車都不會嗎，要教練幫你踩？打著火了，手剎放了，車還不往前走，你告訴我是什么原因，嗯？

“?。∈且徊入x合，二掛擋，三松手閘看前方?！边@句話確實已經(jīng)在心中默默背誦了無數(shù)遍，但你看半坡這坡度這么陡，我的大腦實在沒辦法輸出正確的指令來。

倒車的時候就更手忙腳亂了，因為教練也變身成為充滿搖滾精神的嘻哈歌手——

倒后鏡跟那條線一重合你就打完，聽到?jīng)]有？哪，哪，哪，到了沒有？到了沒有！打完啊?。?！還不快點打完！?。?！

現(xiàn)在來看哪邊倒后鏡??？快看?。?/span>

車速太快啦！車屁股要到紅牛啦！

回回回回回?。?！現(xiàn)在進去沒有，進去沒有？？？？？你又這么快打完干嗎呢？

慢~一~點~，倒后鏡到健力寶了有沒有?。。?！

學個車，情緒說崩潰就崩潰。

這一天天下來，我一度懷疑自己的腳底板已經(jīng)烙上了離合形狀的凹陷。強烈建議休閑鞋品牌能推出駕考專用厚底鞋。

但是也正是這樣一天天下來，我終于達到了車速約等于零，打胎速度向無影手看齊的水平，教練覺得我可以去考試了。

可能因為難度過高，駕校中流傳著許多有關(guān)科目二考試的傳說。

聽說，沒有哪個城市的科目二考試通過率能夠超過50%。不合格的一半人里很有可能是衰神上身，碰上了壞車、幾乎散架的倒后鏡、抽風的電腦……

聽說還有人沒調(diào)整好心態(tài)，緊張到昏厥，或者high到考場自拍，連車都沒碰就被趕出去了……

而不管你用什么樣的方式不合格，都只能從被教練稱為“狗洞”的小門走出考場，重新報名、重新陷入漫長的等待。

還有人百思不得其解，我安全帶都系好了，怎么不讓我開始考試，直接掛了呢？

這是最痛苦的，就如同你在迪士尼排云霄飛車，兩小時的隊伍眼看著好不容易要到你了，卻因為各種奇奇怪怪的原因，不得不出去重新再排一次。

還據(jù)說，有人因為別人的車擋在路上，導(dǎo)致自己不合格，于是相約考場外，把人熊揍了一頓。

在前往考場的路上，一向只愛賣慘或吹噓自己的教練突然嚴肅起來：“如果你覺得不是你的原因考試不合格，告訴教練，我來幫你們扯皮?！?/span>

學了這么久車，這是我覺得教練形象最光輝的時刻。

考駕照和會開車

是兩碼事

最后，我還是拿到了駕照。

考完科目四出來的人，明顯感覺和考場里的其他人看起來不一樣。他們可以自然地討論自己曾經(jīng)考過5次科目二、3次科目三。連花了近一萬塊錢學車，都只是一種談資。

微博熱搜視頻截圖。教練：我?guī)Я藥讉€人過來考試，沒有一個過的，我容易么我？學員紛紛上前安慰。

看到網(wǎng)上有人說考完科目二的自己，就像考進了清華北大。那這些經(jīng)歷了4場大戰(zhàn)，再過兩三天就能駕照到手的人，那就是一班獨孤求敗的高手了。

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會開車了，我是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會。

考科目四的時候，每一位考生都收到了自己之前幾場考試的監(jiān)控截圖。我看到的是在駕駛座上伸長著脖子到處觀望的自己，一臉緊張，就像一只大草原上毫無安全感可言的土撥鼠。

駕校的應(yīng)試教育，都與考點一一對應(yīng)著。

但沒有人能解釋，為什么路這么寬，我一定要在平行、距離線30厘米的地方移動？

為什么倒車這么高隨機性的動作，中間不能有停頓？

為什么在路上經(jīng)過公交站臺，要不斷地點剎，讓一車人都整齊劃一地用頭和脖子前后移動打節(jié)拍，就像服用了什么可疑藥物？

為什么光走個直路，要手握方向盤下端，抖若帕金森？

真的不敢把車子開上五環(huán)。

應(yīng)試學車出來，我就是一個只知道直線道路上怎么踩剎車和油門，能看懂紅綠燈的新手司機，甚至還留下點科目二烙下的陰影。

我更知道，真正來到大馬路上，沒有那么多空間來拉直車身，沒有車愿意等你以接近于0的車速慢慢挪動，也沒有那么大的停車位給你打完方向盤。

地上看不到線，倒車往哪個方向打，我就不知道了。前方的車這么多，我隨時都想放開方向盤，甩手不干。

請教了幾位老司機如何開車，幾乎所有人給我的建議，都只能是“憑感覺”，“熟能生巧”。

孰能生巧，嚇多幾次就好了。

這么說來，我花了這么多的時間、精力、金錢學個車，無非就是給自己找了個能辦證的地兒。但這辦證的又牛在，如果你沒經(jīng)歷過他的千錘百煉，各種奇奇怪怪味的考試要點，你也無從得知了。

最終，每一位剛拿證的孩子，要真正學會開車，還得靠我們那脾氣更加暴躁的老司機父親帶。

在北京學車的那位朋友說，這樣還不如花錢跑到遠地方，跟教練學呢。

她說的也有點道理，教練可能會罵你吼你，但被嚇出一身冷汗的老父親，很有可能會抽你。

?作者 | 阿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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